月吾走出去便规矩行了礼，再低下头来，太后同皇帝从上边正位瞧下来，是瞧不大清她的脸的。
太后便笑了一下，道：“抬头起来我瞧瞧，是怎样的能人才教得出来这样好的舞。”
“太后谬赞。”月吾这会儿声音如同往常平稳，反倒是她没瞧见上边的夙凌远听见声音的时候那手便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袖子。
月吾说着，便缓缓抬起头来，唇角勾出一抹笑，整个人的动作优雅，叫周边坐着的官员都好一阵惊艳。
唯独林施在瞧见她模样时候愣了一下，却在转瞬间挂回原先的浅浅笑意。
坐他边上的左丞相便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林施这会心绪翻涌，只觉得他说的倒也没错，他现在确实是在装模作样。
想着他便拿起来桌上酒杯，斟满再饮尽。
那左丞相习惯他这样冷淡模样，又转而同其他人议论起来这月先生。
方才这一群舞姬若说眉目不过是清丽佳人，难得的是她们气质出尘，跳起舞来尽在意境二字。
合的是这祉朝大雅之风。
而这月先生生得好看，是眉眼惊如仙人般清绝，偏偏眸中神态里带了股明丽张扬的气度，眼畔红花形状将那清同媚糅在了一起。
旁人勾的是心，这会儿端看她眉目神态，勾的便是魂。
那太后瞧她左右不过觉得有些眼熟，可随之注意力反而放到她的脸上去，只觉得她生得过于招人。
偏偏还有这样好的本事。
说起来她母族柳氏是祉朝文学大家，除诗书外对礼乐歌舞研究也颇深，可惜她父亲不喜，反而善在在朝中钻营。
在她年少时就把她嫁入了王府，一路来才走到今日。
因而她是极喜欢有才学之人的，如今瞧着这月先生，只暗道名不虚传。
下边的官员也曾听闻月吾传闻，只当是个腹有才学而相貌粗鄙品行不正之人，这会儿瞧见月吾，便觉传闻未必可信。
明明瞧着就是个一身风雅气度之人。
这边毫不知道自己的风评被扭转的月某慢慢把目光落到了太后面上，又收回来，便听太后道：“竟是才貌双绝。”
这会皇帝只浅淡瞧了她两眼，便朗声笑了一下，道：“今日母后寿辰，既得母后欢喜，便赏吧。”
月吾听到赏字时候脸上表情差点因着开心而绷不住，当下便行了礼道：“谢陛下。”
而这会在角落里头瞧见她眼里欢喜神态的梁二把目光落到夙凌远身上。
一贯温和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月吾这边得了赏赐心情倒是极好，走回位子路过了夙凌君那位置时候袖中的帕子便落了下来，飘到夙凌君怀中。
却没回头瞧，反是夙凌君瞧见怀中绣着朵木槿的帕子，忽然明白方才这月先生的时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苏清绯从前喜欢木槿，说这花虽然朝开暮落，却极其艳丽，因而喜欢。
可这人明明同苏清绯不似，就让他觉得奇怪起来。
而这边因为瞧见月吾把帕子扔在夙凌君怀中，已经在角落里彻底拉下脸的梁二好一会才闭上眼睛。
她上去时候他便见那个姓林的小郎君在边上目光灼灼地瞧她，若不是那边夙轻离瞧过去他也没那么快收回去目光。
四处招人，真是水性杨花。
旁边的人一时间看着自家这位爷神态表情，莫名就能将他同那些生气时候在闺阁里头咬手帕的小姑娘对上号来。
还没等他往深里想，梁二便冷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那人顿时一哆嗦地收回来目光，总觉得刚刚好像看到爷眼里头的杀意。
然他再瞧过去，这位爷面上又同没有波澜的水一样平常了。
月吾下去时候见夙轻离远远瞧了她一眼，便朝她笑了一下示意无碍。
夙轻离这会看了一便在座的人，便招手示意在一旁的站着的碎月过来，就见碎月弯下腰来道：“殿下，苏将军今日没来。”
夙轻离闻言沉下目光：“哪里去了？”
碎月便道：“说是忽逢了病，在府上歇着，具体我也不知。”
夙轻离垂下眼眸：“应当是出城了。”
“他这会出城做什么？”碎月疑惑。
夙轻离便皱眉道：“应当同先前的事情有关。”
说罢夙轻离便示意碎月下去。
边再次看了月吾一眼。
月吾没看过来，便径直下了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的事，不过是小月吾比起来她想的，更要不简单一些。
这边月吾丝毫不知道在自家殿下眼里已经更不简单了。
她这会只是隐约觉得，皇帝在听到她声音时候，似乎是有感觉的。
月吾来不及细想，便带着人出了宫门，再命她们自个回去。
才自己坐马车回了别院。
原先夙轻离这会应当是想看宫中的人或者朝中的人可有认识苏清绯的，可巧苏远上今儿不在，太后本来就没见过苏清绯几面，隔得久了记不得很正常。
至于夙凌远认没认出来这一点她倒是存了疑，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月吾想着马车就停了下来，于是掀开帘子来下车去。
才低头时候瞧见地上那红白相间的裙摆，便沿着那裙摆往上瞧，才笑了一下：“昨天就扔花枝了，怎么现在才来？”
那女子外边穿着白衫，里衣则为红色，腰上只用红白两条带子缠起来，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初时见她月吾便觉着这是她在这里见过最能标准化的美人，眉宇里头带着股英气，让人瞧着不大敢亲近。
她见月吾问了，便答道：“想着回来不久，总要避一避，免得先生被人抓住话头。”
月吾闻言上前把她带入府中，关门时候才严肃道：“小洛九，我先前不是教过你吗？倘若出了什么事，你就把责任都推到公主府那边就好了。”
“……”
洛九想了想，不是谁都能像先生这样的。
厚颜无耻，却理直气壮。
也是一门本事。
洛九便摇了摇头，跟她正经说起事来：“今日我便把消息送到了公主府上，这会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月吾闻言想了想，便道：“殿下命你探的是新任职的监察使，你觉不觉得，如今陛下设这监察使一职倒是个隐患。”
洛九闻言愣了愣：“这监察使分别去到各个重要区域，调配地方军队，以及其他后勤保障，不是为了稳定地方吗？”
月吾瞧她说话时候认真，就淡淡道：“可是人有了权力后，贪欲就更容易放大了。”
“倘若我有一区军队，调一区财物，我也会有贪欲。”
祉朝划区而治，如今设这监察使一职，倒让她想起来唐朝。
终将覆灭。
洛九闻言看着她，就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月吾便抱着手，嘴角扯起来一个三分凉薄七分讥诮的笑容，道：“我好钱财美色，对权力感觉倒是一般，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不至于。”
洛九这会听懂了，月吾便道：“可如果旁人不知我要的是什么东西，便会觉得我危险。”
洛九闻言便沉默下来，反倒是月吾还想招她一起聊天，就问了她个问题：“所以小洛九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
洛九想了想，这跟先生以前跟她普及过的送命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道：“我第一眼见先生时候，就觉得先生是个好人。”
不是，好好聊天怎么就发好人卡呢？
我不要面子的吗？
但月吾面上还是保持温柔笑容问道：“好人？”
洛九瞧着月先生态度极好，想着月先生听这话应该很喜欢就继续道：“先生说过人贵在有内在美，我瞧先生就是这样。”
……我的刀呢？
月吾笑容逐渐僵硬，就道：“好了，你才回来不久，去歇息吧，现在也不早了。”
眼见着洛九闻言如释重负地走了，月吾便抬头看了看天空，边在脑子安慰自己，小洛九武功高强，人又忠直，她还要靠她收集情报，不能搞死，不至于。
她这样善良大度的人，怎么可能会记这种事情呢？
然后当她去找秋意兰邀和清央她们三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宝贝们，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三面面相觑，最后温柔笑着道：“先生您是个好人，极有内在美的那种。”
月吾顿时面如死灰地踏出了她们的房门，临走前她们三忽然想起来什么，就道：“叶柒姑娘派人传话，说明日上门来访。”
月吾闻言发现自己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眼露精光，她的小金矿要来了。
叶柒是当朝左丞相独女，虽然一大家子人宠得骄横了些，但人的品性还是不错，除此之外还特别仗义，每次她可怜巴巴地跟她说哪里委屈的时候叶大小姐都是一边帮她出气一边买东西哄她的。
这时候月吾只需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世上好歹还有柒儿待我好。”
叶柒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她了。
她果然还是最爱这种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了。
呼，人间值得。
于是丝毫没有察觉这会有人坐在她家墙头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风吹起来他的衣摆，他瞧着那窗户上的影子瞧了好一会，又觉得自己来这里看她简直有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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